我不知道亭究竟出現在何時,只是隱隱地記得秦漢以前有“十里設一亭”的古制,專供行人游憩之用。古人云:“道路設舍,以亭集行人也”,也許這就是最早所說的“驛亭”、“路亭”吧。
歷史記載難免缺漏,我相信計成所說,“亭者,停也”,也就是人們累了,需要休息的時候,找一個點,支幾根木頭,蓋一個頂子,就有了亭的誕生。有了亭,就有了許多優美的風景,有了許多的故事,有了許多不同的心情……
屈原是第一個因心靈疲憊而跑到亭子里去的人。屈原一心報國,卻遭讒言被放逐沅湘。有一天,他來到汨羅江旁的渡盤亭——也就是后來的獨醒亭,心灰意冷,高呼:“舉世皆濁我獨醒,眾人皆醉我獨醒”。正在小憩的漁父聽完此話,莞爾一笑,答曰:“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纓。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吾足。”過后,劃船而過,留給屈子無限的空間和思考。我想當時的屈子站在亭子里,白衣飄飄,淚眼蒙蒙,想哭又哭不出,這感覺有誰能理解?漁父、亭子、江水……詩人去了,只有那悲傖的呼喊在亭四周、水上空久久回蕩。我為屈子感到難過,也為亭,她畢竟停不住詩人心靈的傷痛,也挺不住詩人步伐的沉重……
魏濟南北朝的人們,崇尚隱逸也許就是無奈之舉。文人士大夫們在這種無奈中,逃到山林里,坐在亭子里,為了隱逸,為了解脫,為了暢飲,為了聚會,也為了山山水水本身,自覺與不自覺中掀開了中國亭文化的裙角。兩晉人第一次發現了有亭的快樂和詩意,于是用行草在《蘭亭集序》豪氣沖天揮下了當時的瀟灑。
亭到了這里,不僅僅是一個停頓休息的地點,還是一種生活方式的標志,更是一種文化情調的符號。試想當時,酒、墨、詩、文集于亭內;山、林、竹、泉散于亭周,這叫騷客們靈感怎能不來?豪情怎能不發?行為怎能不狂?幾杯黃酒下肚,臉早已微紅。墨已磨好,紙已鋪開文已備就。“取筆!”童子遞過狼毫,“唰,唰,唰……”片刻功夫,酒香沖著墨香誕生了千古佳作《蘭亭集序》。
唐代的人們,為了經商,為了求官,為了科舉,來也匆匆,去也匆匆,似乎忘了亭的存在。經過忙碌,經過打擊,經過風暴,將何去何從?很多人選擇了亭。“亭瘠太
宋朝人與亭的關系比以前任何朝代都要親密。蘇東坡一生四十余年的官場生涯,基本上是在統治集團內部復雜而又激烈的黨派斗爭中度過的,“烏臺詩案”的發生是在所難免的。經過這樣的事情,蘇東坡感覺天都灰了,心都涼了,干脆跑進西湖,走進小亭,畫竹寫詩做文,與政治來個“一刀兩斷”。在蘇東坡這時的世界里,亭已成為了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他在《喜雨亭記》中寫道:“亭以雨名,志喜也。古者有喜,示不忘也”,忘記了紛爭,忘記了名利,獨忘不了那方小亭,可見其對亭用情之深。“飲酒于斯亭而樂之”“唯有此亭無一物,坐觀萬亭得天全”在他的眼里,亭已與自己的生命一起融于酒中、融于詩文、融于哲理、融于天地了。
與
歷史始終是公正的。
說完這句話,心中不由地升起一股悲涼,不為別的,只為那屈死于風波亭的英雄。想當年,岳飛調兵遣將,大舉北伐,解放全中國的時候,下令撤軍的十二道金牌悄然而至,岳飛痛苦之極,仰天長嘯“十年之功,廢于一旦”。痛心的是小人竟以“莫須有”的罪名將其殺害于風波亭。亭是人們累了休息賞景的去處,這里卻成為岳飛冤血飛濺的的地方。不知岳飛當時作何感想……每每想起這個亭,這段歷史,我的心總是痛得厲害……
到了明清,亭就像今天的明星一樣多——如頤和園的知春亭、西湖的湖心亭、梅園的六角亭、拙政園的得真亭、岳麓山的愛晚亭等等——但她們并不像有些明星那樣外表靚麗,內涵浮淺,她們繼續在承載著文化,承載著故事,承載著心情。
一個亭是一道風景、一個故事、一篇詩文、一段心情。
歷史到了今天,隨著城市建設速度的加快,人們生活節奏的加快,造就了建亭的土壤,但這種起幾柱水泥,幾根鋼筋的亭,呆呆地立在公園里、小區里,總覺得別扭,總覺得少了些什么…… (摘自《想起唐朝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