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走進文化名村•

古之淵頭脈脈而湯

□ 每 文   

    陽光燦爛的春日四月，正是桃紅柳綠、蝴蝶翻飛時節，春意盎然中我與友人一起走進巍山古淵頭村。此番前去一為剛故去的老先生李更新送行；二則奔著這個有著文化名村之譽的古村落之古之名之文脈而去。于我，期在對東陽的古村名宅多一些感性的攝取，期在與那些班駁的歷史遺跡作一次短暫的交錯，能在其縱深前后作一番思考，這樣的春日，正適合。

    李更新系古淵頭人，黃埔軍校生，行年八十有九。老來賦閑，書畫自娛，其畫多花草蟲魚，其字方正厚重格調高古。友人常趨府拜訪，忘年相交的那種。友人說：年前還一起抽煙來著，這不，走得這么急……李老兒孫滿堂，綠樹成蔭子滿枝。

    古淵頭村位于巍山鎮，村落略成方形，主街道為“井”字形。因村中之淵引烏竹溪而入，砌渠溝分流農戶，村落中便得渠水之靈，文脈通暢，“古淵頭”——因得此名。幽曲回環，折折貫穿的渠水，孕育著一代又一代的村人，好水養人，自然就養出了如李老、李章安、李國駿、李兮等之文雅人來。文人多好客，于是友人一次次相邀前去，不醉不歸。而我則是第一次走進這個村落。我說小時候在公社廣播里聽過這村名，依稀記起這里還有過少年同學？

    村口有人在迎等，李國駿之妻李菊懿，一個慈祥可愛的大媽。大媽歡喜地執起我的手，帶我走街穿巷，過溪進堂。李老先生的靈堂設在一廳堂里，門前堂后寬敞明亮，到處都是來吊唁的鄉人，一幫吹樂手又吹又打又唱，聲震九天。大媽執我上前，虔誠獻禱。李老，我們雖無一面之緣，但您德高望重，為人為文都值得我敬重，安息吧……焚三炷香后，鞠躬叩首。

    四月的春光依然明媚。沿著渠水走，李大媽相執而引。說實話，四本堂、一經堂、承啟堂等名目眾多的廳堂，我并不太知曉其中深意，走過時就在錯過。我只知道走到哪，都是覆蓋和重疊。只知道歷史就該是它們這樣子：或方正，或高邈，或威嚴蕭條，或清貧睿智，像世紀老人，像寬厚的老者，接納著所有的過客，比如我。

    然，我記住了承啟堂側的馬頭墻。對于馬頭墻我總有種特別的喜愛，每逢遇見，總要翹首而數：一級、兩級、三級……好家伙，整整五級！五級的馬頭墻節節相連，巍巍而聳，直入云霄。這竟是我看到過的最多級最壯觀的馬頭墻了。行走在馬頭墻下長而窄的石子小巷，我不愿走出頭，于是我學著大媽的樣子走一遍讓友人拍一個，再走一遍再拍一個，來回地折。回來翻照片時才看到，小巷的兩端竟是兩個世界。一端融在發白的春光里，另一端卻浸在陰暗的墻影中，而我，在高大的五級馬頭墻下，只是個影子。歷史的縱深隧道里，從這頭到那頭，我無意中完成了一次穿越。

    終于見到李章安、李國駿、李兮等友人口中的同好們。都是李老的宗親，同村同姓喝同一渠水長大，性情志趣相投，李老走了，他們給送行。友人介紹，李國駿先生，古淵頭村文化中心主任，“公務”之余，常寫一些半紀實半文學的文字。筆下人物，補鞋掃地引車賣漿者流，盡是小人物。這些小人物身上體現出來的真善美，讓人想起“卑賤者最高貴”的話來。李章安先生，雖年至古稀，卻常以酒以友以筆墨，臨池學書，村中楹聯、門角多出其手。他的兒子項鴻，東陽籍軍旅畫家，名滿藝壇。淵源有自，其父其子。而李兮老師，則早有所聞，且曾有過一兩面之緣，平時常見其大名于各報端。閱讀他的散文，如入蘭芝之室，如沐春風。且耕且讀，為人為文，由此可見古之淵水掀起的藝海飛浪，正如其文脈，湯湯而旺。

    見上這些可愛的前輩們，我心欣喜。興之所至，則骨碌骨碌干上一大碗，前輩們，我也愿是你們同好。

    友人說水渠入口處就在村后。村后，渠水潺潺而歡脈脈流注于村落，一老人正挽著褲腿立于水中搗洗九芯菜，水清而冽卻正春寒。村后，還有兩三棵千年古樟，披著巨大的綠枝葉，密密麻麻華蓋如云。一千年，那是經受了多少風雨滄桑，和沉重的歷史打磨才能鑄成這樣的壯觀啊。焚香、祭祀、膜拜，村人習慣以這樣的方式敬畏和祈望著，臨水之上，天地之間，是那些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農民的理想……

    油菜花開了開在村東頭，梅花三弄，梨花滿天，開放的盡是春日里靚麗的心情。行走在這樣的古村落，心情異常。挽著大媽的手，還沒告別就開始想念。李老，您在桃李競相開放的山坡那頭好好安息吧，還是那個村莊，還是那片土地，我的前輩們，不知道何時還有機會再次領略大碗相執一飲而盡的豪爽，和不醉不歸呢？

    “文以地生輝，地以文益秀”，古之淵頭以這樣的姿態闖入我的思維，讓我想起某些故事和故事里的人。古淵頭帶著古樸的味道和春天的芳香近來又遠去，而我只能以這樣匆匆的方式退而別之，記住你，記住這個春日。還有少女般爛漫的山花，那村口的石碑，石碑下我把時光挽成了一朵發髻，以紀念這樣的告別。

    出村時我說我突然想念我的少年同學，那土生土長在古淵頭的同學某了。依稀記得他教我學過騎自行車，幫我在勞動課拉過石子，給我抄物理作業……那，該有20多年了吧？肯定有了。20多年前，原來我們就如此接近。古之淵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