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花 容
在《藝術人生》里看蔣雯麗夫妻侃侃而談的時候,那部叫《孔雀》的電影已經流行過去了。
《孔雀》是一部屬于上世紀七十年代人的電影,那些街角巷尾的土路,那些藍色灰色的中山裝,那些高墻上特別砌入的玻璃岔兒,都是那么熟悉,當你離開熒幕之后,那種叫做共鳴的東西就在你心底嚶嚶嗡嗡的響起來。
河南是個很奇妙的省份,以黃河為界,一半南方一半北方,冬天里一半供暖一半不供暖。而故事就發生在這樣一個大省份的小城鎮里。
看《孔雀》的時候,很容易就回憶起自己的年少時光。簡易樓里擠擠挨挨的鄰居,冬天里凍屁股的一大溜蹲坑式的旱廁,每天必帶的早自習的蠟燭,每周一次帶給班里生火的劈柴。還有校園里沿墻匍匐的防空洞、沙坑,單杠上一群倒掛的小孩子。
那時候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大而突兀,我們也總是給學校給老師給自己家拖煤餅,遇到這樣的雨天也會飛快地往那些方方的煤餅上蒙塑料布。學校似乎總是很窮,每學期都會有幾天要勤工儉學,這樣的時候我們就會去附近的糖廠刷瓶子。一大池溫溫的仿佛從來不換的水,一堆堆洗也洗不干凈的啤酒瓶。
《孔雀》里那一戶三口之家,熟悉的仿佛就是你的鄰居。一個敏感細膩一心向往飛翔的姐姐,一個沉默的像影子一樣的弟弟,一個胖胖的經常在針灸的哥哥。待業、招工、頂替、蛤蟆鏡、港衫、小舞廳、旱冰場、有大池的澡堂、哐啷作響的28加重自行車,還有那些只屬于七十年代的名詞和想法。
七十年代,是個含胸低頭把青春萌動用白布裹平的年代;七十年代,是個試圖把思想都格式化的年代;七十年代,是個人性蠢蠢萌動又被壓抑的年代。于是,在那樣的年代,如姐姐般細膩敏感的女子注定是不招人喜歡的,是要被悄悄鄙視成“破鞋”的;而青春的萌動就注定要被一聲“流氓”扼殺。
生于七十年代,也許是件尷尬事。
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,電影里開始流行起畫外音或者旁白。這些刻意平緩著的聲音好象一塊指示牌,告訴你此路不通或者此處禁左。《孔雀》的畫外音是方言版的,整個《孔雀》都是方言版的,仿佛在顛覆你心里關于夢想的古老程式——不是只有講普通話的那群人才有夢想,夢想無處不在,不同的只是很多夢想隨歲月流逝了。或許,那個傘兵的北京話,就代表了那個年代人心中的一個夢,那時候,北京仿佛是全國人民都向往的地方,這種向往讓姐姐對那個軍官產生了一種朦朧的崇拜,這種崇拜不是愛情勝似愛情,因為它連接著一個飛翔的夢想,一種對心靈自由的向往。
午后的簡易樓里,姐姐的風琴聲終于抵不過那“滋滋”冒氣的水壺聲,就好象那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最終要分離。讓人絕望的或許正是你看到了某種希望卻永遠得不到它,生命的疼痛滋長于自我挖掘的傷口,破碎帶來快樂,可以不再絕望。于是,姐姐的干爸選擇了摸電門。
影片的最后,在動物園的孔雀籠跟前,已經各自成家的姐弟們都來看孔雀。無論如何逗弄,那只孔雀就是不開屏,于是他們說,冬天的孔雀是不開屏的,這里的孔雀從來不開屏。
可是,就是這只孔雀,在沒有觀眾的冬天里,居然獨自開屏了。這樣的開放如此突兀如此孤單又如此美麗,仿佛那遙不可及的理想在暗夜里倏忽而至又悄然而去,完全沒有征兆。